2019年5月28日
屈楊怡
現任渭南市白水縣司法局綜合辦主任。2017年7月至今在白水縣史官鎮南彭衙村任第一書記
“黃龍山崔嵬屏其北，洛河水湯湯經其南，衙石溝窈窕壑其西，倉頡廟巍巍矗其東。”這說的就是距陜西渭南白水縣東北35公里之遙的史官鎮南彭衙村，它和相鄰的北彭衙村是白水的古縣衙所在地，也是古時的戰事要地。世世代代繁衍生息于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淳樸、熱情、善良、自強、自立。一直以來以基本農耕為主發展到現在以種植蘋果為主導產業的這塊土地，雖不貧瘠，卻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經濟發展相對于其他離縣城近的一些村子還是比較落后的。然而，這里的人們卻從未放棄對美好生活的迫切追求，他們用自己的智慧和勤勞的雙手創造著他們期盼的美好生活。與他們相處，讓我感受到向上、向善的力量，體味到鄉情的真摯與人性的美好！
縫褲記
第一次走訪張發才家，他兒子和孫子在。一窯，一床，一炕，一對破舊的綠色布沙發，兩臺老式均已發白的黑木柜，柜上一臺曾經流行的黑磚塊磁帶錄音機。他兒子看起來40多歲，一頭黑色的自來卷頭發已長到耳朵下面，上身迷彩外套敞著，露出又黑又臟的背心，黑色的褲子到處都是一圈一圈的“土暈”。
旁邊的小男孩是他的孫子，圍在我旁邊不停搶著跟我說話，眼睛圓圓大大，透著靈氣。我問他在哪上學，他告訴我9歲了，在村里的小學上學，再去就上三年級了。說話間他調皮地跳上旁邊一小椅子上時，嘿嘿，我發現他的小短褲破了，小屁股都露出來了。我說：“過來，把褲子脫了，阿姨給你把褲子縫縫，有針線么？”他高興地說有，然后從糊墻的紙上，給我取下一根已經穿引好的針線。他一邊遞給我針線，一邊窘迫地低著頭對我說：“阿姨，我脫了褲子，就沒褲子穿了！”我一怔，心猛地抽了一下：“這是他唯一的一條短褲，一個9歲小男孩夏季唯一的褲子！”我心里一再確定這個事實，有些不敢相信。小男孩似乎看出了我的疑問，他對我說：“我媽精神不正常，總是把好心人給我送的衣服到處亂扔，扔得我都找不見了”他低著頭，有些委屈。我拉過他的小手，安慰說：“媽媽生病了，她也不是故意的，以后阿姨再給你拿一些衣服。”然后笑著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怎么？小屁孩還怕我看見你的光屁股啊，快脫下來！”小男孩扭扭捏捏脫下褲子，然后迅速躲到床上的一疊被褥后面。是啊，9歲了，和我孩子一般大，知道害羞了。褲子縫得很費力，一是手笨，二是左手大拇指先前受了傷還沒好完全，不能使勁，但終究是縫好了。雖然里面縫得扭扭歪歪，但翻過來從外面看也不難看。小男孩穿著縫好的褲子很高興！
從他們家出來，我的心情有些沉重，有種擔憂和難過，尤其是那雙透著靈氣、充滿稚氣的眼睛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他們家雖被列為建檔立卡的兜底貧困戶，村上也早給辦理了每個月近1000元的生活低保，教育扶持資金也為他們減輕了負擔，在農村來說，足夠保障他們的基本生活，但我依然擔憂，或許是因為那個和我家女兒一般大的小男孩，或許是因為想到這個家的未來生活。生活真的有許多我們無法改變的無奈，但我還是真誠地希望小男孩能夠健康、懂事、好學，希望他克服種種困難，能夠自信、自強、自立，更希望他有一個健康、美好的未來！也希望社會更多地關注、關心和關愛成長在類似家庭中的孩子！
雞蛋記
接著來到因殘致貧的貧困戶衛叔家里。衛叔是一個老實巴交的中年男人，話不多；阿姨是一個殘疾人，左手因先天性殘疾嚴重發育不良，一直以來不能從事任何勞作。雖為貧困戶，但他們家貧志不貧。夫妻二人幾十年來在致富的路上從來沒有停歇過，總是為過上好日子想辦法，謀路子。前些年一家四口，日子雖不富足但過得還算安穩。但是就在幾年前，阿姨的一場大病打破了以往的平靜安穩。治病不僅花光了家里的積蓄，還欠有外債！但是他們并沒有被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壓垮，阿姨病剛好，他們又商量著借錢養黃粉蟲。由于技術管理方面的原因，蟲子沒養成還賠了錢！后來看到村里賣小雞，兩口子又想著養雞的事！2014年他們開始養雞，在白水縣志愿者協會的幫助下先買了50只紅皮蛋雞。這次他們不再盲目養，而是邊學技術邊養。等到50只雞下蛋賣了錢，他們又買了幾頭羊。第二年在縣志愿者協會的幫助下，兩口子又買了100只紅皮蛋雞，辛勤勞作，精心飼養。后來他們了解到市場上白皮雞蛋很受青睞，于是用150只雞賣的雞蛋錢和賣羊的錢買了300只白皮蛋雞。艱難的日子總算是挺了過來，通過養雞和養羊，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我被這兩個人靠自己勞動致富的精神感動了！跟他們幾次交談，得知家里雖然賣雞蛋掙了錢，但隨著養雞數量的增加，雞蛋除了在村里自銷外，就是趕鎮上的集市，然而產蛋高峰期就會造成雞蛋積壓。我試著發動周圍的鄰居朋友通過微信幫他們宣傳銷售。為了支持、幫助貧困戶致富脫貧，許多人踴躍購買。由于阿姨家的雞蛋干凈又少飼料，口味自然少腥又美味！回頭客越來越多，一傳十，十傳百，名聲也就出去了，許多人還專門開著車到他們家來買雞蛋。雞蛋的銷售問題總算得到了解決，他們家的雞蛋現在都不用到集市上賣了。
其實貧窮不可怕，怕的是懶散腿腳不動，又不動腦筋！勤勞才是致富的途徑！真心為那些雖然貧窮但不等不靠，用自己勤勞的雙手致富、自強不息的村民感到欣慰和高興！
民風記
到貧困戶張蘇民叔家走訪的時候，他正和老奶奶吃飯，他們很熱情，硬要招呼我吃飯。老奶奶今年94歲，雖然耳背，并且腿腳不能行走，但整個人看起來很精神也很健談，把孫子孫媳婦夸個不停。叔告訴我，他現在的任務就是照顧好老母親，老母親大小便、洗澡、洗衣服都是他一個人處理，自己的母親他樂意從不嫌棄。我給老奶奶說她很有福氣，奶奶聽不見我又大聲說了幾遍，老奶奶可高興了。她給小重孫說，把她這煩人的老婆子趕快“老了（去世）”去，小孫子說：“不能，沒老奶奶了我們就感覺找不到家了。”老奶奶告訴我，孫媳婦每次回來都和她擠著睡一個床，從不嫌棄她這老太婆；還說每次孩子們都給她帶許多吃的東西，說娃娃們掙錢不容易不讓他們亂花錢。老奶奶說的時候一臉的滿足和幸福！老奶奶雖然大小便不能自理，但是穿著很干凈。我仔細環顧了一下房間，所有東西都擺放得整齊、有條不紊，桌子、窗臺也一塵不染，很是干凈！看著老奶奶滿臉的笑容，我覺得這才是一個幸福家庭的樣子！
貧困戶馬榮叔叔是以前的村干部，他唯一的兒子已經40多歲了，自出生就智力障礙，為了給兒子治病他們多少年來一直四處尋醫問藥。大醫院去過小醫院找過，一打聽到哪兒能治孩子的病，他們就毫不猶豫地帶著兒子去，盡管費盡周折，但卻沒有好轉，他們失望、難過，他們多希望兒子能像其他孩子一樣健康地學習、生活、工作，并能夠組建自己的小家庭！現在他們已經慢慢接受了現實。叔叔說：“其實這些年，也多虧三鄰四舍和本家族親人的照顧和幫忙，唉！人老了，心里越是放不下這個兒子啊！就是希望他以后的生活能夠有所保障！”說話間，我看到了叔叔眼里打轉的淚花！旁邊一直聽我和叔叔聊天的阿姨一邊納著布鞋一邊笑著問我：“女子，你今年有30多歲吧？”我告訴了她年紀，她說我和她旁邊阿姨的女兒一樣大。她一邊納鞋底一邊告訴我，旁邊正做鞋面子的另一個阿姨是她的“先后”，也就是妯娌，她們之間有說有笑地拉著家常，訴說著家長里短又相互研究商量著各自納鞋的技巧和方法，時而頷首低語，時而大聲說笑“我們這個大家族的人關系都非常好，一家有事了，大家都過來搭把手，互相幫襯著。我們村里人，都這樣子的，誰家還沒有個事啊，村里人過日子就圖個熱乎，你幫我我幫你！你看誰家娃娃結婚了，家里有人去世了，還有添娃娃了，給老人拜壽了，有需要村子里的人都會幫忙的，尤其是喜事喪事，全村人都會去幫忙！”阿姨停下手里的活樂呵呵地對我說。
我忽然領悟到：村里人所說的“熱乎”，其實就是友好、團結、和諧的一種體現，反映了村民之間最誠摯、最質樸、最直接的一種情感，是村風、民風的最貼切、最美好的一種詮釋。母慈子孝，也在無形中影響了下一代人，良好的家風其實就是這樣言傳身教地傳承下去的！
牽掛記
這一天來到了正金叔家，推開門迎來的是阿姨。阿姨腿不利索，左胳膊和手殘疾，原以為定貧的原因就在于此，沒想到進了房間第一眼看到的是木躺椅上的大叔，他的褲子因為小便已濕了一片，整個身體斜躺著不能動。我難以想象，一位殘疾，一位癱瘓不能動，這兩位老人平時是怎樣生活的？鼻子頓時很酸楚，眼淚也跟著不由自主流了下來，真的很可憐。阿姨也不停地抹著眼淚，叔叔更是張著嘴哭出了聲，我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他們，拿紙一遍一遍地幫叔叔擦著不斷流下的眼淚。阿姨說自己的左手兒時得了小兒麻痹留下殘疾，叔叔沒生病前很照顧她，自從叔得了病，她用一只手照顧了叔六年！我難以想象，一只腿不利索、一條胳膊殘疾的阿姨靠什么堅持了這么久？六年如一日！不離不棄！患難見真情！阿姨說兒子有自己的家庭，在縣城一民辦學校教書，一個月也掙不了多少，但還是隔一兩周堅持回一次家，幫他們處理家里的事務。兒子很辛苦，媳婦是獨生女，要照顧兩邊的老人。我安慰阿姨，讓她不要難過，生活的意外我們無法預料，但一定要有生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氣！
第一次來到貴華阿姨家，叔叔告訴我，六年前兒子為了生活，出車禍去世了，留下一個7歲的小孫子，現在祖孫三人生活在一起。他們擔心的是，自己一年比一年老，怕將來孩子沒人照顧。阿姨流著淚說：“我有腦梗，身體不好，兒子去世了，媳婦也走了。這人呀，活到這份上，還不如死了算了！”我安慰阿姨：“您別傷心難過，我媽前幾天也得了腦梗，這個病要好好鍛煉身體，心情要好。您的小孫子就是他爸爸生命的延續，您不光扮演孩子奶奶的角色，更扮演了孩子母親的角色，只有奶奶才能擔當這個角色！所以您要把身體鍛煉好，身體硬朗了就可以多活幾年，就可以多陪孫子幾年。現在國家政策這么好，孩子上學有教育方面的幫扶，學費減免，生活費有政府補貼，同時今年又減免了貧困戶的合療費用，又給相應的產業扶持等。這么好的政策關懷，所以你們一定要打起精神好好活！”阿姨聽了我的話，拉過我的手說：你這樣一說，我一下都寬心多了。臨走時阿姨說，你以后要常來我家呀。
有時日子過得就是一種感情、一種意念和一份掛念，好好活著是為了我愛的人和依賴我的人……
來源：陜西先鋒
